大学三年干了一件事——读完《清代通史》
颁布时间:2012/7/8 12:12:45
大学三年干了一件事——读完《清代通史》
作者张盖伦
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的古籍特藏库,对大多数学生来说,是个神秘的存在。它一度只允许大四及以上年级的学生刷卡进入。除了从窗帘缝隙漏出的几缕阳光,库内几乎密不透风,一架架的线装书带着时光的沉重,沉默而肃穆。
可能一整天都不会有人来。
就是在这里,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大三男生张晓进啃掉了几十卷的《清代通史》(由萧一山编,记史从乾隆至同治)。他说,读书的时候,时间都静止了。读书时记下的笔记,成了后来116万字、7册《解密清朝》书稿的雏形。接受采访之前,张晓进刚刚去出版社看了自己第五册书的二校稿。
如同每一个可能与你擦肩而过的大学男生,张晓进戴着眼镜,略有些腼腆,提到和他的书有关的话题,他就会着急地解释着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出什么风头,一再强调“这没什么”。张晓进说,这就是一本老老实实的“清代正史”。他下了大力气考证一些前人没有提到或者模棱两可的历史疑点,然后规规矩矩地写了本“学术书籍”。
在张晓进看来,这书,算是给自己大学三年生活的一个交代。
大学做好一件事就可以了
和张晓进约在人大一间咖啡馆。
旁边一桌的两名男生,正谈着“前途选择”这类在大学校园里经常可以听到的话题。男生A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,神情严肃地对男生B说,你要弄清楚你想要什么。而这,是刚进大学时,张晓进和他的室友最常讨论的问题——大学四年,你想得到什么。
张晓进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出书完全是他计划外的事情。但他知道自己能做什么。最初的构想,是好好读几本书,把书读到自己肚子里,也算不白来大学一趟。“那个时候,古籍特藏馆还不让大一的学生进去,我这人就是这样,越不让我进的地方,我越想进去看看。”古籍特藏库对张晓进最初的吸引力,来自于“进不去”。后来他向一个大四师兄借了校园卡,刷开了那扇对他来说无比神秘的大门。“刚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,反而觉得压抑。”古籍特藏库里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线装书,除了管理员,几乎没什么人。张晓进也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读《清代通史》,好像一切都是机缘巧合。
大一上学期过半,关于“大学你想要什么”的宿舍大讨论得出了结果——大学能够做好一件事就算成功。“我能做好什么事情呢?后来我想想,干脆把古籍特藏库里的《清代通史》全部读完吧。”张晓进觉得,腹有诗书气自华,多读书总是没错的。给自己定了这个目标之后,他开始更频繁地往古籍特藏库跑。
第一卷,第二卷,第三卷……《清代通史》越看越多,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。繁体、竖排、文言文,这些都不成为张晓进阅读的阻碍,反倒觉得简洁的文言文更具魅力。
“大二那段时间,完全读入了迷,每天睁开眼睛就想着去图书馆看书。”古籍特藏库如同世外桃源,躲在里面,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不复存在,甚至连时间都停止了。“在里面,你完全不知道天黑天亮,感觉不到时间长短。”为了避免有人打扰,张晓进干脆将手机关机,捧一本书就在里面过一天。往往早上进去,再一看表,就已经是日暮时分。
三个月满文攻坚战
在读《清代通史》第二卷时,张晓进开始做些简单的笔记。“就是随手画画图,类似时间轴一样的东西,告诉自己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,免得读了后面忘了前面。”读书时遇到一些疑问和困惑,他就记在本子上,回宿舍之后自己上网查资料;而网上查不到的,他就进行标注,去历史学院请教老师。
请教老师也是有技巧的。张晓进的秘诀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:早起的鸟儿有虫吃。张晓进无意间发现学校清史研究所的老师会在学校晨练,他就早晨6点半起床,带上自己的笔记本去老师们晨练的地方“碰”老师。“早上嘛,大家心情应该都比较好,看你一个学生请教问题,会耐心回答你的。”
最棘手的问题,出现在大二下学期。
“蝌蚪文!”那天,张晓进像往常一样翻开《清代通史》,却惊讶地发现这一卷是用满文写的。想着干脆跳过这一部分,他又在书架上往后抽了几卷书,结果发现依然还是满文。“当时真的在想要不要放弃了。”那天,张晓进早早地回了宿舍,很是纠结。放弃,觉得心有不甘,毕竟这是自己定的大学任务;不放弃,满文要怎么读懂?
最后的决定还是坚持。张晓进去北京大学图书馆借了满文字典,原本是想对照着汉语一个字一个字翻译,却发现光有字典没有满文基础知识,《清代通史》上大片大片的满文还是天书。于是,他又去清史研究所求助老师,给自己进行满文启蒙。一遇到问题,他就用短信、邮件或者电话的方式骚扰老师。“我还用了一种最笨的方法,就是去国家图书馆看满文版的《清代通史》,将我看的《清代通史》的汉语部分和它的满文部分对照,就能大概知道这些满文是什么意思了。”大二下的大半学期张晓进都在纠结满文,用三个月的时间打了场满文攻坚战,总算达到了一知半解的程度,勉强把书继续看下去。
临放暑假的时候,古籍特藏库要闭馆。患上读书饥渴症的张晓进怕自己暑假断了粮,拿着手机偷偷在图书馆拍了两卷《清代通史》。白天要实习,晚上回宿舍之后,就在电脑上继续看。既然用了电脑,张晓进就动了整理笔记的心思。“出书,我想都没想这事。”他急急向记者解释道,“就是觉得自己的笔记太零散太简单,既然都下这么大力气读书了,整理成文字也是好的。”
不料,这一整理便一发而不可收。笔记本上简单的几个字、几幅图,张晓进扫一眼之后,脑海中也能立刻浮现出具体的故事细节、前后的历史过程,一千字的笔记被他扩容到一万字。谈到整理笔记的过程,张晓进也显得兴奋起来:“那段时间真的就是文思泉涌。”
这知识有用吗?
文思泉涌的结果是116万字的书稿。当然,那个时候,张晓进并没有把这些看成书稿。张晓进的父亲却比儿子更重视这些笔记的价值,他张罗着给儿子出书。“我拒绝了,非常不乐意。得瑟啥啊!”张晓进还是认为太出风头,而且自己的一点浅见,怎么够得上出版的程度。“我就想踏踏实实地读书,把知识放进肚子里就完事了。”
最后,还是人大清史研究所的老师说动了张晓进。他们让张晓进将文字整理得更有条理些,不走畅销书的路子,写一本严肃的历史典籍。这七册《解密清朝》,是张晓进对清朝一些历史疑点做出的思考和解答。和历史专家相比,张晓进只算是个刚入门的学生,不过在与专家对垒时,他也并不输阵。
在整理书稿时,对“雍正是继位的还是篡位的”这一问题,张晓进就和历史学院的老师有不同的看法。他先后请教过三位清史研究所的老师,得到的回答均是继位,而他自己认为应该是篡位。“当然也会怀疑自己的看法,所以就去重新看书,找资料重新求证,最后我还是觉得是篡位。”在书稿中,张晓进讲明自己看法后,又列出了历史学院老师的观点,给读者作参考。
现在,这七册书正在二校当中,而一切,都进行得悄无声息。“除了宿舍室友,几乎还没人知道我要出书。”张晓进挠了挠头,“被他们看到还是因为出版社寄样书时我不在。”对于张晓进来说,出书,算是意外插曲,真正让他有成就感的,是他做成了大学期间的这一件事——看完了《清代通史》。“现在我也快毕业了,这事做完了,兑现了对自己的承诺,大学就没有太大的遗憾了。”
邻桌的两名男生在继续“想要什么”的话题。男生A似乎给了男生B一些建议,告诉他为了达到目标应该先做些什么前期准备。“你做这个没用,要这样,要先做这个。”男生A在笔记本键盘上运指如飞。
记者不禁脱口问张晓进:“你觉得什么有用?你花这么长时间读《清代通史》,你觉得这份知识有用吗?”
张晓进有些愣住,随即认真地答道:“大一的时候有功利的想法,要当大公司老板,要做公务员之类的。但是现在,走在路上,我会对一位花十年时间研读《资本论》的教授鞠躬,肯定不会对哪家公司的老板鞠躬。读《资本论》有没有用呢?”他补充说,从来没想过知识要分成有用和没用,因为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上。“乔布斯也说了,对他影响最大的课程,反而是他学校里开设的书法课。”
“能装下的,索性就装下,管它有用没用。”不像大多数的大三学生,张晓进对未来并没有明确的规划。周围同学似乎患上了未来焦虑症,而张晓进还是气定神闲,继续自己的生活。“我觉得每天多学点知识,多听堂课,多看几页书,多和老师交流,自己就是在进步;只要每天自己都在进步,那就足够了。”至于未来,那就“踏踏实实,平平淡淡,该干嘛干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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